姨母,这些年辛苦您了,若非您时常看觑,臣妾未必能支撑到今日。”
太后颇为伤感,“咱们一家子,说这些话做什么。
你母亲去得早,临走将你托付给哀家,哀家若不照顾你,还有谁肯费这个心?”
贾柔鸾使了个眼色,秋雁识趣地领着众人出去,自己也跟着离开,顺势将门掩上。
贾柔鸾方道:“姨母,既然您当初愿意答应臣妾母亲看顾臣妾,那么如今臣妾也照样提出请求……”
她留恋地看着那扇阖上的木门,虽则小皇子已被抱出去了,她的目光仍幽幽不散,“臣妾的孩子幼失其母,少不得劳动太后您,臣妾知道,陛下一定会为他寻一位尽心的养母,但无论如何,臣妾能信任的只有姨母您……”
太后心疼得直掉眼泪,落在手背上也顾不得揩去,连声道:“你放心,哀家自不会容人欺侮了他去。
不止哀家,越儿也不是那等没心肝的人,怎么说这也是他的亲生子……”
贾柔鸾轻轻道:“可惜,这孩子并非陛下的。”
太后脸色微变,“你说什么?你疯了!”
贾柔鸾虽身上乏力,仍强撑着在床上磕了三个头,单薄的衣衫愈显得形骨伶仃,好像那衣裳里只是一个空壳。
太后忙拉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贾柔鸾坚持磕完,方起身道:“臣妾没疯,事已至此,臣妾不敢再欺瞒太后——”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孩子的确并非陛下亲生。”
太后茫然问道:“那是谁的?”
贾柔鸾穿过太后头上的发髻珠饰,一直看向窗外——产房不能透风,那几扇碧纱窗被关得死死的,一眼望不到边,只有一片悠悠翠色。
她的声音平板得如死水深潭,“是肃亲王的。”
太后完全愣住,心中更如乱麻交错,她烦恼地开口:“你……你们怎么……”
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真正说出这个秘密,贾柔鸾反觉轻松了些,她眼中是视死如归的漠然,“臣妾平生所做的错事不止这一件,然这是臣妾错得最厉害的一回,可是臣妾并不后悔,太后要打要杀,臣妾都甘心承受。
如今肃亲王已去,臣妾也很快去陪他,这是我们两个罪人应有的下场。
可是这个孩子……”
她总算有了一丝眷眷深情,“他真真无辜,还望太后不要迁怒于他。”
太后默然良久,终于起身向外走去。
贾柔鸾则仍旧痴痴地倚靠在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必想——很快,这人间的一切都将与她了无瓜葛,她所有的荣耀、富贵、感情,都将化为尘灰散去。
黄昏的太阳还未完全坠下,碧波殿就传来了贾淑妃病逝的消息。
她竟连一天都没挨过去。
太后对五皇子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拗,她坚持要自己取名——萧越也只好由她。
太后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悦”
,萧悦,似乎冒着与萧越同音的冲突,她也要保证这孩子一生平安喜乐,虽然她脸上毫无喜色。
太后对萧悦的关怀不可谓不无微不至,她将其安置在慈颐宫的寝殿中,日夜贴身照顾。
萧越提出为皇五子寻一位养母时,太后一口回绝,她定要亲力亲为,其他人她一概放心不下。
厉兰妡自然乐得清闲,养孩子本就吃力,养别人的孩子更加不讨好。
当时她手里握着一把玉蜀黍,意态悠闲地逗弄金丝笼中的画眉鸟儿,耳里听得兰妩说:“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这样日夜辛苦,把自己也累垮了,才呼喇喇请了好几位太医看诊,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厉兰妡连孝心都懒得表示,轻嗤一声,“咱们又不是没有出力,陛下还亲自挑了十几个乳母,比本宫的几个孩子加起来还多,奈何太后偏不领情,咱们有什么法子?”
兰妩笑道:“不知是否因为贾淑妃的缘故,太后对五皇子格外疼惜些,旁人再比不过他。”
恐怕不止因为这个……厉兰妡仍旧逗弄着鸟儿,心思却神游物外,她是知道些首尾的,虽然疑心还未坐实,不过瞧贾柔鸾生前的模样,的确有几分古怪,她只是懒得查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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