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踉跄落魄的背影便是留给柳暮江最后的记忆,一个月后,柳暮江母子便收到柳翰文病死在流放途中的消息。
柳暮江用平静的语气讲完了往日惨痛的回忆,苏若却听得惊心动魄。
她虽然知道柳暮江藏着极重的心事,故意接近苏家,成为苏长青的得意门生和孙女婿也是有所图谋,却未料到他桀骜的脊梁上竟背负着沉重的血海深仇和不白之冤。
苏若斟酌着问道:“既然当事之人皆已不在了,你是如何确定幕后指使便是我的祖父苏长青?”
柳暮江看向窗外萧瑟的秋意,似乎又陷入了往昔的追忆:“我当时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一开始也是毫无头绪,然而经过几年暗中走访追踪,抽丝剥茧,终于被我现了蛛丝马迹。
我父亲流放当日,先帝便下旨夺情起复苏长青。
圣旨有云,因旧臣失德致天下举子寒心,科举乃朝纲之本,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掌科举之人需德才兼备者居之。
苏卿虽为亡母丁忧,然则国事为重,即日起复为科考主事官,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在整件事中,我父亲蒙冤流放,客死异乡。
茶肆掌柜许鸣暴病而亡,死的不明不白。
歌伎郦娘当堂自尽,重金私买试题的两个举子也命丧刀下。
唯有苏长青一人得利,免去归乡丁忧三年,再度将礼部和科举大权牢牢握于股掌之内,简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事后,先帝更是赞他力挽狂澜,多年为国选仕,任劳任怨,心胸坦荡。
苏长青借机更上一层楼,加封翰林院大学士,一举成了先帝的心腹重臣和清流领袖。
况且,苏长青当时虽归家丁忧,但他与诸位考官有多年的同僚之情,又对科举策论出题的思路一清二楚,只要私下闲谈时不经意地打探出几句口风,便定能猜中考题。
知晓考题又能在此事中名利双收者唯有苏长青一人,因此他必定是幕后真凶。”
苏若起身与柳暮江在窗前并肩而立:“不错,而且仔细一想,此事还有许多貌似铁证的关节,实则含糊不清。
其一,这世上虽确有醉茶之人,然而你父亲本就好茶,紫笋茶又是他早就喝惯了的,常年饮茶之人怎会在喝了郦娘烹的紫笋茶后突然醉茶?而且还一夜不醒。
实在是不合常理,只怕是郦娘背着你父亲在茶碗里放了迷药所致。”
柳暮江握住苏若的肩头,眼中露出几分欣慰:“若儿果然心思灵慧。”
苏若皱了皱眉,又道:“不过其二,若是你父亲被下了迷药,毫无记忆,应是昏睡了一夜,那郦娘又如何得知你母亲的闺名?”
柳暮江的目光凝视着天边的晚霞,似乎想刺破厚重的绚丽云层,看清内里的真相,他叹道:“我父亲当日舍给郦娘的荷包就是我母亲一针一线绣的,荷包的内褶里不光绣着我父亲的字,还绣着我母亲的名。
郦娘有心构陷,自然不会放过他随身之物的细枝末节。”
苏若点点头,只觉得柳暮江清癯挺拔的身形甚是孤单,她不自觉地走近两步,现自己只堪堪到柳暮江的肩头。
柳暮江低头看了看苏若,又道:“我也曾追查过郦娘和许鸣的家人,想从他们口中旁敲侧击出些许真相,多年奔波,终于查到些皮毛。
原来许鸣虽与我父亲是同乡,但他十八岁便远离故土,最后在青州娶妻安家,又辗转来都城开茶肆生意。
而郦娘来都城前,也是在青州的玉春楼做歌伎。”
“那这么说来,郦娘和许鸣在来都城前就已经认识了?”
柳暮江摇头道:“这不好说,但有一个人必定认识他们二人,也是他将郦娘和许鸣勾结在一处,狼狈为奸陷害我父亲。
此人也是青州人,是郦娘在玉春楼做歌伎时的一个恩客,名叫苏安。”
苏若的眼皮骤然狂跳:“你是说苏府的管家苏安?”
“不错,苏安不止是苏府的管家,更是苏长青唯一信任的心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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