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几个月,姥姥又帮姥爷理了次头发。
这次剪得很好,剪完后她得意洋洋拿出手机,要帮他照相。
找了好几张,都照得不太好。
他着太瘦了。
“哎呀,主要是表情不好。”
删掉照片,姥姥重新举起手机。
“你来学着我啊,要笑。”
她在镜头外,正对着他,喊完“三二一”
,做了个丑丑的鬼脸。
照片上,姥爷抿着嘴角,笑容淡淡的。
她把照片给他。
“照得很好。”
那天他的神智比平时要清明,眼神恋恋不舍地在手机屏上了又。
他说;“要这张做遗照。”
姥姥反应极大地抢走手机,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呢”
姥爷的语气平静,像在谈论天气一般,稀松平常。
“明珍,病是越来越坏,我总归是越来越老。”
前几天新请的两个护工,又被辞退,她觉得别人做事不到位,照顾他总是亲力亲为。
他这个病,病了这么多年,她就照顾了这么多年。
他得见的,是她衣不解带,为了他,她不再有正常的生活;家中付给医院的医药费,宛如投进一个无底的黑洞。
换来那些没完没了的药片、检查,以及安排上日程的手术。
他不见,却可以想象的,是压在她心头的,压在家人们心头的,痛苦担心焦虑。
姥姥没应他的话,转身岔开话题“我出去买点水果。”
姥爷着她走出房门。
她的脚步太快,以至于错过了他喃喃自语的那句。
“明珍啊,我一直想问你”
“早知如此,你会不会后悔”
当他大小便无法自理,她换掉床单时;当她每日帮他擦身,抚摸到他萎缩的肌肉时;当他需要洗澡,她的肩膀扛起他的全部重量时;当他被推进手术室,她在门后等候时;当他明知会伤害到她,仍旧与她谈起“死亡”
的命题时姜明珍,你一定已经发现,你面前的人,不再是当初那个聪明英俊优秀,可以让你放心依靠的何玉了。
他变得敏感、懦弱、无能,变成了噩梦,变成了你甩也甩不掉累赘。
早知如此,你会不会后悔
何玉后悔。
无法动弹地躺在病床上,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他将拥有思考能力的全部时间,拿来后悔。
即使姜明珍从来不说,他想给她一个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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