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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知何时也到了御花园,站在陆开桓旁边提醒道:“陛下,是早朝的时辰了。”
陆开桓抬头看了看皇后,眼神里满是血丝,似乎一夜间便苍老许多。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后扶了扶松松挽着的发髻,弯腰在陆开桓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道,“陛下还是赶紧梳洗上朝吧,免得这宫里传出去,说您为了一个宦官伤心欲绝,甚至罢了早朝,陛下想想,这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想陛下,怎么想孟公公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开桓如同被皇后兜头浇了一大桶冷水,整个人都冷了下来,许久,他低头亲了亲怀中孟笙的额头,然后将人放在地上,强撑着吩咐道:“烧了吧。”
这三个字,是陆开桓这辈子下过的最心痛,最不忍的命令。
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天家颜面不允许他为一个太监再有过多的失态,于是他只能强忍着涌到喉咙的血腥味,吩咐了孟笙的后事。
只是,自打十一岁那年孟笙来了他身边后,他早就习惯身边围着那个人……没有了孟笙的将来,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那一天,陆开桓还是如往常一样,换好锦绣龙袍,坐着龙驾上了朝,看上去与每一日都一样,毫无破绽。
但只有陆开桓一个人知道,那日早朝大臣的启奏,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嘉安六年,嘉安帝寝殿中多了一个无字牌位,其后是一个紧封的白色玉罐,里面是什么,宫人心知肚明。
皇帝每日睡前必做的事情便是要烧三支香插在香炉中,并且对着牌位自说自话。
尽管说得再多,也不会有人再回应他了。
那牌任何人都碰不得,由皇帝每日亲自擦拭干净。
新来的宫人不知道,知道的宫人又不敢提,久而久之,这祭的到底是谁,便成了皇宫中不能说的秘密。
自嘉安六年起,皇帝就再也没有选秀或是翻过嫔妃的牌子,甚至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一步,日日都独自一人睡在寝殿。
只有贴身服侍的宫人才知道,皇帝夜夜都不得安眠,尽管睡着了,却总是做噩梦,唇齿间,总是翻来覆去地念着一个名字——
“笙儿。”
第四章·悔恨
嘉安八年。
“笙儿,今日突厥使臣来了,贡了许多东西,我知道你最喜欢这奶条子,当年在突厥的时候,你想吃奶条,却不能常常吃到……这次我都给你留着。”
陆开桓将码好的奶条摆在牌位前,奶条在装着骨灰的白玉罐子前显出一种陈年的黄,令陆开桓不由想起了在突厥的日子。
那段时间,他们作为质子被远送突厥,一开始又语言不通,很不受突厥人待见。
他们被安排住在一处土房内,吃食也不好,孟笙将为数不多的食物都偷偷加在他的食篮里,导致人那时瘦得厉害,面色也不大好。
后来还是陆开桓偶然间发现了孟笙的行为,严辞警告孟笙不许再这样做,逼着孟笙吃东西,他的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后来离开了突厥,尽管比那时的骨瘦如柴好些,但也总是胖不大起来,身型始终十分清瘦,胃也落下了毛病,吃不得油腻荤腥,不然便很难消食,难受得整宿睡不着觉。
直至今时今日,陆开桓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孟笙所有的喜好厌恶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曾经是何其糊涂,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以为孟笙在他心里不过是个稍微亲近些的奴才,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罢了。
可当人走了,他才发觉孟笙这一走,竟是生生从他心头上剜下一块肉,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剜下来的肉已经随着一场大火,随孟笙的尸身一同烧成了灰烬,再也无法补上。
时间一久,成了谁都说不得碰不得的旧疤,稍微触碰都锥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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