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元凤五年公元前76年春二月,骑在马上,任弘轻轻念叨着这样一句诗。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他拍了拍马萝卜,侧过头向北方,隔着几百汉里,依然能到一道若隐若现的巍峨雪线,那便是天山,西域人称之为白山。
轮台,作为西域地名,它在古诗里出镜的次数,大概仅次于倒霉悲催,老是被人又破又斩的楼兰。
只可惜,岑参老哥待了好几年的轮台,其实是唐轮台城,是在天山以北,后世的乌鲁木齐一带。
而任弘他们现在要去的,却是最初的轮台,汉轮台城。
二月初,冰雪已经消融,日逐王主力从冬牧场转场归来,那一夜筑成的冰沙城塞也松散了。
但匈奴人还是过不了隘口,因为汉军已经在其后两百余步的位置,又修了一座真正的铁门关,由奚充国带人扼守。
以遮留谷的地形,以匈奴攻城的本领,不死上千把人休想破关而入。
赖丹则按照计划,带着三百人西行,任弘亦在队伍之中。
走在天山与沙漠之间的土地上,常常到一边是戈壁荒漠,一边是绿洲河流,有些地表覆盖着一层白白的盐霜,若不是烈日当空,春意盎然,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又下雪了。
走了两百汉里,他们进入了一片连绵不绝的沃土,胡杨木抽芽了,芦苇荡在风中摇摇晃晃。
这里由九条来自天山的溪流滋养而成,它们最终汇入塔里木河,在沙漠边缘形成了一片东西长二百余里的绿洲。
轮台城,就坐落在绿洲中央。
卢九舌告诉任弘,此地的发音是runtai,却不知道这是何意,渠犁人说是“灰烬之城”
,龟兹人则说是“流放地”
之意。
忘记古诗里的各种寓意吧,和走到楼兰面前才发现,它只是一座普通的西域小城,轮台给任弘的感觉也一样。
当年李广利屠灭轮台,肯定经历了一场猛烈的攻城,但如今除了轮台南墙一段被火炙烤过的痕迹外,却找不到任何战争留下的足迹。
而今日,汉军亦不必动武,因为在使者传达消息,又听闻汉军已经在渠犁驻兵,堵死了铁门隘口,匈奴也出不来后,龟兹国乖顺地表示,愿意立刻撤出轮台,将城邑交还汉军。
任弘他们打马抵达此地时,最后一批寓居于此的龟兹人正在离开。
他们一共上千人,扶老携幼,面容哀苦。
赶着骆驼毛驴,简陋的板车上有几个孩子回过头,不解地望着在城外列阵的汉军,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被迫离开这座城市。
城外的田地显然刚刚开垦过,或许已经撒了种子,却来不及等到丰收。
而在离开的人中,任弘也感受到了许多不善的目光,但当他回望过去,那些人又畏惧地低下头,匆匆离开。
“据说龟兹收容了当年的轮台国遗民,就住在轮台和乌垒城,彼辈对汉军,是又恨又怕,也难怪不愿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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