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陵秋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孟瑾棠的脸上。
青衣少女听到有人进门,带着三分倦意似地微微侧过身来,在抬头的刹那间,琉璃灯内的烛火像是突然黯了。
那是一张苍白到全然失却血色的脸。
冻云垂野,霜露悄降,之间,所有的人声风声枯草折断声炭火毕剥声,都似已逐渐凝固在了这严寒的冬夜之中。
左陵秋第一次正面打量这位寒山派的女弟子,从对方身上窥出了一丝奇异的矛盾感。
从诸般症状,对方哪哪都像极了一个能歪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每天靠汤药吊命的病弱少女。
唯独气质不像。
眸光中,在七分沉静之外,却有三分锋芒。
一种时刻都能出鞘的锋芒。
常九回示意万旺德把琉璃瓶子拿出来,开门见山问“小姑娘,这瓶药是你们家做的”
孟瑾棠笑“的确是我寒山派掌门的手笔。”
万旺德目光一亮“请问贵派掌门如何称呼”
孟瑾棠含蓄“掌门人姓孟。”
万旺德哦了一声“原来此药是姑娘的父母所制。”
常九回跟万旺德想法一致,询问“你家传医术如此高明,想来对你身体情况有所判断,若是不介意,老夫也愿替姑娘瞧瞧,彼此间也可印证一二。”
孟瑾棠默然片刻,笑“却不是父母。”
万旺德不解“我记得姑娘也姓孟难道你是孟掌门的义女或者弟子”
孟瑾棠微微扬眉“倒也可以这么说。”
万旺德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左陵秋怔了一下,再孟瑾棠时,目光里已经多了些变化。
孟瑾棠笑吟吟“家母是孟掌门,上一代的,我也是孟掌门,这一代的。”
剑宗天下中有一个要求是名扬寰宇,她需要逐步将抬高门派的威望,再慢慢将门派威望合并到自己本人身上。
万旺德忍不住瞧了陈深一眼,孟瑾棠猜到他心中的想法,笑道“我派以入门先后排辈,师弟虽然比我年长,却在我之后入的门。”
左陵秋在心中点了点头,本来以孟瑾棠的年纪,做一派掌门有些夸张,但既然是寒山派的掌门之位是靠血缘传承,那就难怪了,她的母亲或是因为关女儿,或是因为不想打理俗务,早早将掌门之位传下,虽不常见,但也不是甚么稀罕事。
万旺德则想,这位孟姑娘年纪太小,家中长辈应该还在世,只是不知为何,提前将掌门之位传了下来。
不管是万旺德,还是在万宝楼里补充了不少江湖经验的左陵秋,此刻都陷入了落入了某种相同的思维误区,他们发现孟瑾棠服饰精致,出行时也有点大家小姐的做派,想来家里服侍的人一定挺多,就将对方定位成了“某隐世大门派里正外出历练的下一代传人”
,再加上有陈深这么个年龄较大的师弟在边上,又算是从侧面佐证了派内还存在着上一代的弟子。
陈深与孟瑾棠日常接触时,或多或少也猜到这位师姐在门派中地位极高,此刻倒也不觉惊奇,他回想起当日想拜师姐为师之事,忍不住暗自惭愧既然孟瑾棠是本代掌门,那么她的首徒,自然就是下一代的掌门大弟子,江湖门派往往默认由首徒继承掌门之位,早知如此,陈深必定不敢开口,否则纵然只是担个虚名,也难免为师姐惹出许多麻烦。
万旺德、左陵秋跟陈深三人的想法结合起来,才正好合上了孟瑾棠的意思她一边是考虑到目前实力有限,所以不愿被外人窥出门派的真实人数,另一边,她虽然身中寒毒,但一向自信必定能战而胜之,不会因此早早夭折,自然不愿那么快考虑下一代的继承人问题。
常九回等万旺德等人把话说完,又提了一句诊脉的事,孟瑾棠闻言,将袖子拉起,露出手腕来。
在烛光下,她的手腕显出一种冷郁的白,比起活人,更像是结了霜的玉像。
常九回顿了下,对学徒吩咐道“去将老夫的悬丝取来。”
孟瑾棠温言道“老先生不必麻烦,我身上带了悬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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