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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家的房屋,本来没有院落,只是各家一个天井。
三湖乡下的房屋,平常人家,连天井都废除了,所以夏天乘凉的人,都得拥到大门外去。
廷栋家虽有天井,但是左右邻居,都在大门外敞地里乘凉,所以姚老太太也是拉了春华到大门外敞地上来。
一痕眉毛式的月亮,带了几点疏星,在天幕上斜挂着,照着那黑巍巍的桔柚树林子,在久坐在小卧室里的人眼光看来,便感到一种幽深的趣味。
那些乘凉的人,有坐得远些的,看不见什么人影子,只那谈话的人声,在那几点烟火的所在继续地发出。
在空场里,姚老太太横着竹床,有两个邻居女孩子,带了织麻的夹棍,坐在那里,静等着姚老太太讲故事。
对过菜园里豆棚子上纺织虫吟吟地叫着。
一阵风来,又把远处水塘里的蛙鸣,呱呱地送到耳里。
春华耳目一新,精神觉得很是爽快,这也就忘其所以的,在这里坐了下来了。
可是她在这里乘凉,她母亲宋氏,始终也不曾出来。
春华猛可地心里一舒适,就只管把闲话说了下去,忘了进房去睡觉,直到那北斗七星,横偏在树林子上,人身上也感到凉侵侵的,原来是露水已经下来了,春华这就起身道:“婆婆,我们回去睡了吧。”
姚老太太道:“你进去睡是可以的,不要进房再看什么书了。”
春华答应了一声,悄悄的向母亲屋里偷望着,见那窗户边下,依然是灯光灿烂,好像还不曾睡。
她想着,母亲未曾出来乘凉,一个人在屋子里点着灯闲坐,那到底为了什么,而且又是这样夜深,在平常也就早已安歇了。
祖母在临走的时候,只管叮嘱我,不要看书,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心里想着,可就摸索着进了房。
因为是每件事自己都留心的,忽然看到桌上煤油灯的灯头,已经捻得很微细,就猛然地想起一件事。
记得出去的时候祖母拖了就走,自己不曾把桌上的灯焰拧细,依然是像人在屋子里一样的照耀着。
现在灯芯细了,莫非是灯里的油,已经点干。
如此想着,就隔了透明的灯座子,向里面探视,可是那里面的油,依然还是满满的。
于是拧大了灯头,向屋子四周看看,却也没有什么移动。
手扶了桌子,站住呆了一呆,心想这完全是自己多心的缘故,屋里有什么东西犯私,怕别人搜查,于是拿了一把蒲扇到帐子里去轰赶蚊子,只把蒲扇伸进去一扇,就把帐子掀动了,立刻看到墙角落里那个墙洞露出来了。
因为那个墙洞,是有一块砖头封住的,现在没有了砖封口,那洞成了一个黑窟窿,伸手进去一摸,里面全空,所放在里面的一束信件,连一张纸角都没有了。
心里立刻一阵乱跳,把额头上脊梁上的汗珠子,一齐向外乱冒。
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腿跪在床沿上,呆了半晌,一点也移动不得。
许久许久,软摊了坐在床沿上,情不自禁的,说出一句话来道:“这是怎么好呢?事情太坏了!”
把这话说完了,心里一阵焦急,立刻哭了起来。
自己也不知哭了有多么久,就听到房门外,窸窸窣窣似乎有人摸着墙壁走,春华抖颤着声音,猛然地问了一声“谁?”
这就听到有了脚步声,母亲走进房来了。
看她的颜色,也青中带了苍白,两只眼睛,都呆定着不会转动。
春华战战兢兢地扶了床沿问道:“娘还没有睡吗?”
宋氏似乎也在抖颤着,声音闷着在嗓子问道:“现在不能怪我管你了吧?”
这一句话问得春华不知所云,只瞪了眼向她娘望着。
宋氏走到床面前,低了声轻轻地问道:“事到于今,我逼死你也是枉然,我问你几句话,你得实实在在地告诉我。”
春华知道她的母亲意思何在了,低了头就没有作声。
宋氏道:“你那墙洞里放着那些字纸,都是些什么?我看到那字纸尾上有李小秋三个字,是那小东西写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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