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时,身体轻盈得好像要随风而去,眼中尚有迷茫,再回首却看见地上躺着一形容枯槁的女子,明明是不大的年纪,而她眼角眉梢都像是被岁月浸泡,爬满凄凉与沧桑的痕迹。
有什么虚幻的场景从记忆中浮起,形成幽深的湖,恍然间觉得是那么熟悉,白光闪过,隔着的迷雾逐渐清晰,我忽然想起,原来地上躺着的就是我自己。
幽暗的记忆翻涌回溯,这一生点点滴滴都在面前浮起,那些羞涩的,柔软的爱慕,那些残忍的,痛苦的回忆,那些历经沧桑的日日夜夜里,纠缠交错的情绪织成细密的网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疼到窒息。
我叫苏子灵,出生于书香门第的苏家。
苏家是一个百年传承的清贵世家,祖辈都曾在朝为官治理天下,但到父亲这一辈便隐隐有些没落了,因为祖母只有父亲一个独子,而父亲又只有哥哥和我两个后人。
母亲去世后,祖母更是搬进庙堂吃斋念佛,偌大的苏府竟只剩下父亲哥哥与我三人。
而父亲很少管我,哥哥也不能天天见面,住在华丽而空寂的深院里,我常常感到内心如水一般冰凉。
我短暂生命的前半部分里,孤寂就像影子一样将我跟随,而后半部分里,痛苦就像潮汐一样将我淹没。
做为苏家唯一的小姐,我从前的生活也算是无忧无虑,父亲专门为我请了师傅教授我各种技艺,琴棋书画诗经礼仪,在那些无人陪伴的日子里只有将它们细细品味。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树叶子未落时,缀满枝头绿意萋萋。
嘘嘘那些斑鸠儿,别把桑葚吃进嘴里。
年轻姑娘们,别对男子情意依依。
男子若是恋上你,要丢便丢太容易。
女人若是恋男子,要想解脱难挣离。
这是先秦时期的民谣《氓》,也是我往后生活的真实预兆。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齐潇,他是齐家公子,我们自小便已定亲,喜欢他并不是偶然,因为他原本就是我注定的夫婿,在那些孤寂无聊的日子里,也只有思念他才能打发一些无趣。
他看着人时眼里总是带了温和的暖意,像是二月阳光安静的照进心底,他温润如玉而才华横溢,我喜欢他,发自心底。
曾经每日都在期盼长大,长大后便能嫁给他,从此郎情妾意幸福美满,可原来一切都是伪装,华丽的背后尽是肮脏!
在我即将成年的时候,苏家忽然亡了,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就被连根拔起,父亲和哥哥都被判了死刑,整个苏家人去楼空。
在我惶恐不安时,齐潇竟力排众议将我接到齐家,虽然不是以妻子的身份,但我还是感激他,感激他没有在最无望的日子里将我抛弃。
可所有的一切,只是早已策划好的阴谋。
在齐家后院的二十年是我此生最痛苦的回忆,做为罪臣之女,连低贱的侍妾都能将我欺负,而齐潇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动辄拳打脚踢,和从前大相径庭。
他任由别人欺辱我,自己也好像将我厌倦,偶尔会问我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每次看到我迷茫的样子又忽然暴怒。
我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但又像隔了层迷雾一样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浑浑噩噩的活了多年,今天终于死去,原来齐潇,一切都是你精心的设计。
我苦笑,灵魂缥缈,像是水雾消散般茫茫的一片,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重写这不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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