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膝下一双子女尚年幼,还未分出院去,五郎住在东厢,三娘子住西厢。
“阿娘,婕妤娘娘赏了什么好东西呀?”
三娘子一跨进厅事就忍不住问道,“可有我的份么?”
“一些料子和玩器罢了,自然是你们兄弟姊妹几个都有的,”
曾氏摸摸她的头顶道。
“阿娘与我看看罢。”
三娘子扯了扯曾氏的袖子道。
“瞧你眼皮子浅的,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
曾氏斜了她一眼道,“阿娘素日里怎么教你的?”
三娘子抬头觑了觑母亲的脸色,见她并无愠色,便大着胆子撒娇道,“这回让我先挑成么?”
曾氏对着幼女期许的眼神,半晌不忍说出个不字。
身后不起眼的褐衣妇人上前一步,叹了口气道:“小娘子,老奴敢多一句嘴,有道是长幼有序,按规矩是该尽着二娘子先挑的……”
话音未落,三娘子一撩眼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抢白道:“我们母女说话,你一个奴婢插什么嘴,这又是哪门子规矩?”
“住嘴!
怎么跟邱嬷嬷说话的!”
曾氏横眉立目地呵斥道。
“我说错了么?”
三娘子眼眶微微发红,也不知是忿怒多点还是委屈多点,嘴上不依不饶,“我阿娘给你脸,叫你声嬷嬷,这就得意忘形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货色,下贱的奴婢!”
“好!
好!”
曾氏气得浑身发颤,扬手作势要打,“我让你读圣贤书,你却满口粗言秽语,好好的一个官家小娘子去学那村夫野妇的下贱声口!
既如此我今日就亲手打死你,也好过他日将我颜面丢尽!”
邱嬷嬷咚一声跪在地上,却也不去劝阻。
三娘抖成了只鹌鹑,嘴上却还不服软,梗着脖子一边抽噎:“贱奴贱奴贱奴!
呜呜呜……你为了个贱奴打我……你就知道疼二娘子……你这个偏心眼……呜呜呜……”
三娘子一开始还只是做做样子,雷声大雨点小,哭着哭着真觉得委屈起来,直哭得泪眼模糊天昏地暗,眼一闭心一横想:越性把我打死了,去疼你那便宜女儿罢。
曾氏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到底没狠下心,颓唐地垂下手去,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婢子道:“兰芷,扶三娘子回房。”
又冷冷对女儿道:“去把孝经抄十遍,抄不完不许出门,今日晚膳不必用了,在房里好好思过,想想什么叫做孝悌。”
说完硬硬心肠,转过身去扶起邱嬷嬷:“稚子不晓事,委屈嬷嬷了。”
“夫人折杀老奴了,”
邱嬷嬷站起来,整了整衣裳,“是老奴忘形了。”
“嬷嬷说的什么话,我打小是你看着长大的,素来把你当家人一样看待,嫁入姜家这些年,多亏有你在身边指点迷津,你切莫与我见外。”
邱嬷嬷是从母家随她陪嫁过来的乳娘,出身官宦之家,能识文断字,因牵扯进谋逆案被抄了家,女眷流徙千里,大赦天下才得以返乡,辗转到曾家做了乳母,与她几乎是无话不谈。
主仆两人一边你来我往地客套,一边往西边静室里去,这静室原是间耳房,因僻静作了行斋礼佛的所在。
“有夫人这话,老奴斗胆僭越一句,”
邱嬷嬷放下门帘和厚厚的青布帷幔道,“三娘子生性刚强,加之年纪尚小,待大一点就能明白夫人的苦心了,这教养孩子就如修剪树木,只有狠下心把横生的枝桠削去了,他日方能成材。”
“嬷嬷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
曾氏苦笑着往香炉里添了些檀香,“只是事事以别人的儿女为先,什么绫罗绸缎金玉珠宝都巴巴地紧着人家,教亲生的儿女受委屈,我这做阿娘的,心里实在不好受。”
“夫人切莫作如此想,”
邱嬷嬷皱了皱眉,她这主母有见地有城府,但是限于出身,差了几分高瞻远瞩的胸襟气概,对一个利字看得太重了些,“那些毕竟是身外之物,为了小郎君和小娘子的前程,当有所取舍……也就忍过这一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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