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她出了宫。
暌违十八年,终于再次站在了宫墙之外,观苍穹之广袤,天地之自由。
何容琛长长地舒了口气,左右张望,那似曾相识的一草一木,一砖一墙。
说来怅惘,上一次走进来时,十四岁的她还和宋逸修走过内城,看过皮影戏,说过拜神之人都是懦夫。
他们衣饰朴素,就如一对夫妻一样,穿过热闹的集市。
偶尔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又惶惶收回,四下张望,市井依旧熙熙攘攘。
于是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小心翼翼,手又碰在了一起。
皮影戏依然在繁华一隅唱的咿咿呀呀,依旧是十八年前的陈年老戏,讲两个人倾心相爱,却一生未言说的故事,居然还没过时。
她没有梳髻,几绺长发垂在身后,挤在人群中听了片刻,出来后似真似假地嗔怨:“这影戏也太不圆满了。
人生在世,已经活得够苦,怎的戏中还要困顿一生呢。
若要我编,我就叫他俩好好地活在一起。”
旁的摊子上有卖皮影的,宋逸修牵了她的手,走过去翻拣:“既想要圆满,那我们就自己编个梦,便是了。”
他回头冲她一笑,执着手中皮影,颜色鲜亮的小人挥着手摇了摇。
他们的背后,热雾腾腾伴着丝竹嚣闹直入九天,人群各自沉浸在欢声中,却只从何容琛耳边掠过,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相牵的手烫得没了知觉。
不知何时,天际开始蒙起沥沥细雨。
她跟着宋逸修,去了他在长安的宅邸,有小池,有竹丛,安静的烟火人间。
坐在凉廊上,隐约可听见街巷那边,传来婉转的歌女声,在滴雨落石和乌篷船桨漾起的波纹中悠扬穿梭:“今夕复何夕呵,共此灯烛光。
明日隔山岳呵,世事两茫茫……”
那天外空灵的曲中,他们各自支着皮影,全神贯注地在幕布上舞动,将所有想象中的美好,不掩溢美之词地施加于它们,堆砌起圆满的一生。
“于是,那两个相爱的神仙就下凡了。
谁叫这天庭规矩太严,这世道欲壑难填,这苍天绝情无眼。”
“来到人间后,他们化为书生和小娘子,一道隐居。”
去哪里隐居了?
“月照孤舟,荡去了锦绣山河,寻到一处村落。”
那是个怎样的村庄?
“那是延绵如十里江涛的青山,是蜿蜒如仙女飘带的溪水。”
盖了怎样的房子?
“房檐生了青苔,篱笆沾着细雨。
房前种了大片大片的槿花,风一吹就轻轻低头。
朝开暮落,一日风光。”
“那个站在花丛里天风环带的人,一定是郎君了。”
“那个坐在茶雾后打扇微笑的人,一定是娘子了。”
菜园子里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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