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平王入京开始,他就在谋划这样一场战事。
先是河西走廊的全线大捷。
伏罡虽猛,无粮无兵器,终归也只能小打小闹。
他本自掌兵部,再游说高千正与黄熙,仅着两淮的粮税而支持凉州,让一场大胜仗冲昏皇帝的头脑。
李存恪能坐得稳江山,河西走廊大捷替他增色不少。
他尝到了甜头,在朝政难理,群臣难治时,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另一场战争,用胜仗来提升自己与伏罡的威信。
于是,从此,伏青山联盟众文臣,以河西走廊一战劳民伤财故,从此不再支持打仗。
那怕从东到西,整个边境上时常有北蛮骚扰,文臣之谏,也皆以送帛止戈为主。
送那些小部落几万两银子,止一场上百万两银子的战争,实在是再划算不及的卖买。
皇帝本是野性,又狠尝过战争的甜头,一次次与群臣相争,相辩,最终,在这胶着达到即将绷断的时刻,伏青山发动文臣们改变谏意,力主应战。
犹如被勒过太久笼头才松了口的马,而伏罡一路猛进,次次大捷,是皇帝自己狂喜后的轻率大意,叫伏罡陷入被动,最终身陷重围。
而尸体归京,是伏青山这些年谋划中最得意的一场。
就算没有尸体,只是一幅铠甲,那也是伏罡的铠甲,在鄂尔齐思河那种沼泽与泥潭密布,野兽横行,游牧布落密入林的地方,失了铠甲就是失了性命。
伏青山确定伏罡已死,只是缺幅尸骸而已。
铠甲回京的时候,本该孝妆出迎的晚晴却跑了。
不过没关系。
伏青山知道,除了伏村,晚晴再无归处。
于是,他又发动交好的文臣们请旨,请旨葬伏罡于故土,而自己,自然而然的,扶棺归故里。
现在,就像牧羊人要去寻回他走失的小羔羊一般,他要去寻回自己迷途的妻子了。
晚晴转身进了院子,自后院牵了白鸽,从后面小径上才走了几步,就见伏青山从自家后院开门走了出来。
他脱了外面那件孝衫,如今仍穿着自己松青色的圆领袍子,仰脸冷笑道:“无论你躲到何处,无论你信不信,他死了就是死了。”
这本是条寻常无人走的小径,伏青山家后面一沿铺着青砖垫底,伏罡家却是晚晴新割过的齐齐草茬。
伏青山道:“距离上一回咱们在这里对站,过了将近十年。”
她瘦的有些不成样子,骨立形销,头发都枯黄着。
身上穿着件青色短袄,下面绑腿布鞋,头发亦不过简简单单挽着,像那些行走江湖的道姑一般清落。
面上神情犹似当初第一日到他家时般透着惶恐与惊惧,以及努力强撑却一指就可以戳碎的勇气。
就连眼中那叫京城锦绣云堆的将军府生活日益滋养出来的天真神态都荡然无存。
但恰是这样的她让他心中生出了份满足,他拼上自己这七八年中所谋划的一切才报了夺妻之仇,她也该剥去伏罡所赋予的一切,重回到当初还属于自己时的样子才对。
这样,他做的一切才是值得的。
他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她亦还能有重新焕发的机会,但那一切都是建立在将伏罡这个人埋葬于河对岸的的前提下。
伏青山走近两步去接晚晴手中的缰绳:“你这样就很好,扔了这匹马,从那扇门上走进去,你仍是我伏青山的妻子。”
晚晴如今恨伏青山这伪作的君子样恨到了骨子里,学着铎儿当初踢他的样子一脚踢到伏青山小腿的干骨上,冷眼看着伏青山疼的扭曲了脸也不敢弯腰去抚那腿,几步跳上菜园子抓了一把土说:“慢说伏罡死没死还是两说,就是他真死了,天下间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决计不会嫁给你。”
她慢慢松了五指,揉碎的土自指间往外溜着:“良夫当如沃土,滋养妇人如稼穑般丰茂。
伏罡就是良夫,我一个只字不识两眼一抹黑的妇人跟着他几年,如今能自己坦坦荡荡行走于天地之间,能听,能读,能去思考,这一切皆是他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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