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平心来论,她面相虽娇却没有晚晴的媚,便是华服以衬也不及晚晴的娇美。
但她知词晓赋,通律善雅,唯一一点不好处是太过纵信婢仆老妇们,每每伤及他的面子而不能自知。
他伸手拉过魏芸的手摩梭着,良眉善目打量着魏芸,从眉间到颌角,未几轻轻凑过去吻上她的唇,待魏芸启了唇却又避开问道:“可还生气?”
魏芸此时却想起昨日自己生气的事情来,推了伏青山佯怨道:“你可知昨日你错在那里?”
伏青山那知不过沐洗时夫妻之间彼此使唤拿个帕子浇点水,也对她产生了冒犯。
是而仍是上下抚磨着魏芸,摇头道:“我何错之有?不过是你心绪不佳心有忧思迁怒于我。”
魏芸也是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况且深爱这丈夫,虽有奶妈在耳边不住聒躁,到了床头自然还是丈夫最亲,是而啜饮了口葡萄酒道:“哼。
前夜咱们沐洗,你竟叫我替你浇水拿帕,竟将我如丫头一般使唤,如此大的冒犯都浑然不知,可见你心中并不爱我。”
伏青山低声笑道:“夫妻之间,如此算得什么?在我们乡村里,妇人们每夜都要亲自给丈夫洗脚,端茶奉水更不用说。”
魏芸最恨伏青山提起农村里的事情,将他这样一个风流人才也衬出些村俗来,忽而竖了柳眉道:“若你觉得农村妇人们好,何不在农村娶上一个,还来找我做甚?我生在这样的人家,又是这样的女子,你怎能将我与那些又蠢又丑的村妇们相比?”
伏青山凑近了瞧着魏芸,见她生气眉间拧在一起,眉眼与魏源十分神似。
心内暗道:农村可不是只有又蠢又丑的村妇,我的晚晴貌美,这京城中女子都不能比,她不也是个村妇。
京城中的美人,自然罗裹纱堆,上好的脂粉调匀面庞,整日不见风吹日晒,远瞧自然是美的。
但到了床上卸去妆饰,那粗样就显露了出来。
魏芸如此,高含嫣亦是如此。
若将她们丢到农村去晒上几年,只怕也会成为又蠢又丑的村妇。
***
如今已是六月,眼看入暑的天气。
晚晴自缸里取了肉出来和着葱蒜炒了一盘,又拿细面和了菹菜烙了几张软饼,拌了盘子黄瓜作菜,与铎儿两个油油的吃了一顿,才拿大锅烧了一锅水来给铎儿洗澡,洗完哄他上炕睡了,这才甩开膀子清扫里里外外院子里的鸡屎杂物,清理小黑猪的窝子。
待将里外打扫的清透了,晚晴忽而又忆起上回伏盛来时,厅房里八仙桌下的老鼠洞并那些土。
因那厅房里送走了两位老人,到底有些渗人,她总不爱进去,这会拿了扫箒簸箕借着月色开了门,心已经是怦怦乱跳着。
她将那土扫完,又寻了东西来塞上了鼠洞,才要出门,忽而一眼便扫见伏海的牌位竟歪倒着。
若叫伏泰正或者伏盛他们瞧见了还了得,晚晴忙过去一把扶了起来摆正,站着凝视了许久,将那牌位上面的盖子掀开,自内抽了张发黄的纸出来。
纸上书着几行字,大多数她并不认识,前面的几个却到现在都还能记得。
她依次摸索下去:
君玉韶,念晚晴。
然诺重,遂成行。
惜去来匆匆,光浮浅影。
山树云深哀意浓,水墨画意手抚亲。
盼来日、覆蹈归是途,补遗径。
恰晚晴二字,正是她的名字。
她持着纸出到门外,借着月光抚着那晚晴二字。
忆起自己初来时,满头的癞疮,有日伏水氏持钥匙开了隔壁伏泰正家院子的门道:“丫儿,去替我将那屋子皆打扫干净了去。”
那时她还无名无姓,要饭的娘一直呼她是丫儿。
青山那时是个白白净净穿着童生服的小子,皱眉道:“丫儿,这名字可真难听。”
伏海的牌位,那时还摆在伏泰正家厅房的八仙桌上。
她小小年级虽不通文墨,但也心爱文字,扫那厅房西间里的床时,见床顶有这样一张纸,上面书着几行字,拿了出来问青山道:“青山哥,你可认得这些字?”
青山接了过来念了一遍,道:“不过是半阙词罢了,有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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