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令婉刚从三房那里出来,敲开两扇黑油小门,庭院深深,东北角上上常年照不见阳光的一处房舍,便是她要拜访的地方。
一豆油灯,暗黄的湿晕中,郑嘉和膝间一本旧书,风从窗子里进来,青桁架子上云纱长衫来回荡漾,郑令婉双手拉下夹纱槅扇,回头抱怨“兄长屋里怎么连个暖熏笼都不摆,春寒未散,日晒夜冷,最易着凉,小心为是。”
郑嘉和点点头,未抬眼,问“这么晚,你来我这作甚?”
郑令婉皱眉,“兄长今日去了老太太屋里?”
郑嘉和不说话。
郑令婉语气不善,“兄长何苦自讨没趣,她与我们不是一个娘,哪里瞧得上我们。
况且我听三奶奶屋里的丫头说,为了她回府的事,大老爷和三老爷热脸贴了冷屁股,外面人都笑话呢,老太太对她一时新鲜,待日子一久,她在府里讨不了好。”
郑嘉和撂开书,桌上蜡烛油汪汪,火光渐渐地小了。
他重新取火燃上,郑令婉在旁继续说“兄长隐忍至今时,日后务必要远着她,若是生出意外,叫人瞧出端倪……”
郑嘉和终是抬头看她,黑亮的眸子里透出三分不耐烦。
郑令婉噤声,心中觉得不痛快,不多时便起身离去,走时抿唇提醒他,“兄长,我才是你唯一的妹妹……她不算也配不上……”
郑嘉和推着轮椅缓缓往里,也不知听没听到。
自那日郑嘉和来后,郑令窈一直等着他再来探她。
其实她大可以自己去找他,但她就是撂不下这个脸。
哪怕她知道摆在跟前的不是被她狠狠伤过的人,一切都是新的。
她仍是羞于直面自己的过错。
令窈盼了好些日子,老不见他来,犹豫许久要不要去找他,纠结一番,终是没去。
老夫人常常在屋里抄写心经,令窈最是静不下心的人,在跟前待得无聊,寻了个由头往大奶奶屋里去。
她比前世提早出了园子,老觉得心里不踏实,觉得这段时间郑府好像有事要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一向懒惰,从不关心别人的事,说是自私,她也全认了。
大奶奶与三奶奶在屋里说话,大姑娘郑令佳带着三房的嫡出女儿郑令清院子里斗草簪花。
“佳姐今年十四,再过两年及笄便能定亲了,嫂子可有中意人选?”
大奶奶笑道“我总共就她一个女儿,自然想多养几年,这事不急。”
令窈收回刚抬起的脚,想了想,并未进屋。
转身往院子里去。
“阿姊,五妹。”
令窈甜甜地喊两声。
大家都停下看她。
她肩上披的,脸上涂的,鬓上簪的,样样金贵,加之宫里熏陶出的一身高傲气派,往姑娘堆里一扎,格外显眼。
五姑娘郑令清排老幺,比令窈只小几个月,平日最是喜欢铺张浪费,追求奢华,自以为享尽好东西,此时见了令窈,不免相形见绌。
加上三奶奶平时的告诫,索性背过身不瞧她。
令窈也就装作没看见她。
郑令佳作为长姐,招手让令窈过去。
令窈很是喜欢这个堂姐。
在她的印象里,堂姐秀外慧中,温柔善良,几乎符合她对姐姐的所有幻想。
更重要的是,前世郑令佳待她犹如亲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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