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平素慈眉善目,虽然生气,也没有如此雷霆大怒过,房中人等都被震住了。
因才过中秋,阖府主子人等都在房中陪贾母说话,听见贾母震怒,都不敢言语。
贾琏和凤姐听了贾母的话,脸上有些踌躇。
贾母见状,忙拭了一把泪,不容他们回避地道:“琏儿从小在我跟前长大,难道我就舍得你吃苦?一个七品能做什么?一年的俸禄还没有你一年的月钱多!
还有凤丫头,现今二太太病了,合家上下没有管家的人,我正想让你管家呢,你们去了,让我一把老骨头怎么办?”
一行说,一行哭,连手帕子都难拭尽眼泪。
一旁端坐的王夫人起来给贾母递帕子,回头对凤姐道:“正是呢,我也有些年纪了,又病了这么一场,竟是没精神管家理事,也愿意你管家呢!”
听闻贾母让自己管家,王夫人也愿意,凤姐眼放精光,难道要把管家大权库房大权都交给她?倘若如此,倒是在家管家的好,外放再好,敛的财怕也及不上库房里的银子东西。
邢夫人嘴角一撇,哼,难道她是死人?她不会管家?竟然越过了她!
老太太真偏心!
贾赦亦是暗暗冷笑,直接开口:“莫非老太太要把库房钥匙管家大权二太太手里拿来给琏儿媳妇?若果然如此,不去也使得。”
他才不信王夫人会愿意放权,更不相信贾母会让凤姐手掌大权,所谓的管家,怕只是给点权柄渣滓罢了!
与贾琏一般跑腿办事。
贾母眼波一闪,淡淡地道:“拿不拿钥匙有什么要紧?凤丫头年纪还小呢,横竖二太太既是凤丫头的婶娘,又是亲姑妈,只要凤丫头管家,桩桩件件都能便宜行事。”
一桶冷水兜头泼将下来,凤姐留下的心思登时淡了。
她又不傻,现在和贾琏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贾琏都不愿意给二房跑腿了,难道她长房长孙媳妇还要给二房媳妇跑腿?姑妈再亲,利益更好,她重后者。
贾琏听了,心头却是一冷,果然如父亲所说,祖母最疼的终究不是自己这一房,虽说自己在她跟前长大,见过最多的却是贾母对贾珠的疼爱,对贾宝玉的溺爱,固然是因为自己不长进的缘故,可是一碗水端平难道就不能?自己可是长房长孙,竟然让自己跟个管家奴才似的跑腿办事,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学业,反而鼓励贾珠好好上学读书,就没鼓励过自己。
“二太太不过病了一场,这么几个月了,差不多也好了,纵然没好,她自己家也有媳妇呢,哪里用得上琏儿媳妇?”
贾赦摸了摸胡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正如老太太说,琏儿媳妇还小呢,有什么本事管一家上下老小一天几百件琐事?不如跟着琏儿出去,到那风流富贵之地见识见识,也好长些本事,等任满回京,老太太便不用担心她年纪小压不住了。”
李纨一身雪青衣裳,本站在王夫人身后,闻言抬头,神色微动,她进门时贾母和王夫人就让她管家了,手段一点儿都不比凤姐差,甚至犹有胜之,想到这里,旋即黯然下来,形容枯槁,竟没一点儿生气,贾珠已死,她是个寡妇,如何再管家理事?
贾府规矩,寡妇奶奶不能管家。
如今贾珠新丧,她服夫孝,又要照顾贾兰,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奈何贾母怜她寡妇失业,故此叫到跟前,生怕别人怠慢了她。
提起李纨,王夫人便有些不悦,她本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形于色,众人都看见了。
凤姐忙笑着递了块瓜果给贾母,撒娇道:“老祖宗就应了罢!
前儿老祖宗还担心姑妈,不知道姑妈吃得好不过,穿得好不好,我们这一去,岂不是代替老祖宗见见姑妈了?再说,常听老祖宗说起姑妈为人,我们也想见见天底下是否有能得老太太三分风采的人物!”
提起远嫁在外的爱女,贾母脸上浮现一抹思念之色。
凤姐看在眼里,再接再厉地道:“难道老太太不想知道林妹妹和林兄弟长得如何?去送礼的奴才说得再好,也不及我们亲眼见来得清楚。
我们这一去,不是不回来了,过个三年两载,琏儿长进了,升官了,老太太也有光彩不是?谁叫琏儿是老太太教导出来的。”
贾琏赞许地看了凤姐一眼,凤姐挑眉一笑,心里十分得意。
贾母将瓜果放回碟子里,拉着凤姐的手,凤姐也回过神来,只听她说道:“你们离我千万里,要光彩做什么?我只舍不得你们两小。
不如这样,让琏儿去,你留下,再说,自古以来,公婆在堂的,也没有媳妇跟着去赴任的道理!”
凤姐顿时打了个冷颤,让她留下?刚刚新婚几个月,和贾琏分别三年五载?让他带着一屋子小妾庶子回来?这是对她好?难道贾母不知道贾琏好色贪淫的毛病?自己在家管着尚且恨不得偷鸡摸狗,若不管着,还不戳破了天?
抬头细看贾母,却见她依旧慈眉善目,流露出不舍之意,不见丝毫心计。
难道是她想错了?是贾母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可能!
凤姐断然摒弃这一想法,贾母从重孙媳妇当到老封君,何等的见多识广,现今便是她姑妈王夫人,也及不上贾母的一零儿,依旧被贾母压得死死的,哪里会想不到妻子不跟丈夫外放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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