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依旧还握着她的下巴,于是那些泪顺着手背,扑簌簌地滚落,又从手腕滑下,打湿了衣袖,裴羁低眼,终是取出帕子,递了过去。
石青色滚着同色细边的绢帕,沾染了他身上淡淡的降真香气,轻轻塞进她手中。
苏樱泪眼模糊,蓦地想起最初的开始,她隔着帘子看他安慰裴则的时候,拿的也是同样的帕子。
让她陡然一下失去了控制,哭出了声。
裴羁看见她薄薄的肩颤抖着,那绺被他掖到耳后的头又散落出来了,颤颤的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晃,于是烛火的影子也跟着晃起来,让人心烦意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拧着眉道:“别哭了。”
苏樱听见了,可此时压抑异常,便是想停也停不住,只是忍着声音,呜呜咽咽在喉咙里。
下巴突然被握紧,他扳过她的脸对着他,苏樱低着头怎么都不肯看他,下一息,他从榻上起身,蹲在她面前,拿过帕子,慢慢擦去她眼角的泪。
动作轻柔,耐心,几乎与记忆中他为裴则擦泪一模一样,苏樱怔怔抬眼,他拧着眉,神色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厌倦,让她刚刚平静些的心绪突然一下又糟糕起来,哭出了声。
帕子湿了一大片,根本来不及擦,裴羁顿了顿,伸手将她腮边泪湿的头细细又掖回耳后。
到这时候,心里生出淡淡的后悔,他的确没想到,她会哭成这样。
在他的认知中,她若是哭,必是带着什么目的,必是连姿态神色都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不是现在这样毫无章法,哭得眼角红肿着,狼狈可怜。
让他突然意识到,她再狡猾难缠,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新近失去母亲,孤单无依的小娘子。
有什么情绪无声无息蔓延着,裴羁轻轻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轻拍她的肩:“别哭了。”
成年男子宽厚的胸膛,踏实,稳当
,淡淡的降真香气包围着,他的手似有节拍,一下一下拍抚着她,苏樱想起小时候夏日父亲哄她午睡,也总是坐在床边轻轻拍她,短暂安稳的,午后的梦一般恍惚的片刻,心里生出模糊的,自己也难说清的情绪,眼泪越掉越急,哭声却慢慢止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一抬头,裴羁拧着眉看着她,沉默晦涩的神情。
突如其来强烈的羞耻感和怨恨,苏樱急急起身,退在边上。
怀中空了,裴羁怅然若失。
帕子还握在手里,湿漉漉的沾了她的泪,她背转身抬着袖子,是在擦泪吧,她事事都讲究,可方才哭成那样,居然连条帕子都不曾带在身上。
重又将帕子递过去:“擦擦吧。”
苏樱没有接,拿袖子细细擦干了,又将散乱的头整了整,应当不那么狼狈了吧,这才转过身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裴羁再没料到她哭完之后说的竟是这个,顿时哑口无言。
思绪飘忽着,想起裴则若是犯错挨训,哭了时固然要他抚慰,哭过后也多半是不肯认错的,又想起上次她哭的时候是窦晏平刚回来那天,她拿捏着时机分寸,掉着泪求他不要把实情告诉窦晏平,哪像此时这般狼狈。
但此时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弄花了,双眼红肿,怨恨倔强的她,也许才是她难得一见的真面目吧。
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慢慢起身:“你早些睡吧。”
推门出去,唤过婢女:“打水给娘子净面。”
侍女捧着银盆巾栉进来,苏樱低头挽袖,细细洗去脸上脂粉和泪痕。
方才短暂的失控已经过去,空荡荡的心里慢慢平复,重又思虑起当下的困境。
她没有弄错,裴羁对她,的确有几分留恋,否则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风筝的事,更不会像安慰裴则那般,耐心安慰着他。
他是极难对付的,哪怕对她有留恋,还是能干脆利落地压制,让她毫无还手之力,但,只要他对她不一样,她就一定能找到他的弱点,摆脱他。
耐心点,再耐心点,这座囚笼,她能打破的。
裴羁出来院子,趁着暮色往书房行去。
已经接连数日犯夜,今夜的确应该留下一次,免得频繁夜行引人注意,再者还有卢元礼,受了卢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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