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迎接清风派掌门莫不为的由头,祁云岚跟着祁朝天和祁云弘出了城。
三人与一众家丁、小厮策马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在城外的一间酒肆门口,碰到了刚刚休憩完的莫不为和其余几名清风派弟子。
祁朝天与莫不为是多年的挚交好友,甫一相见,两人立刻热情地招呼了彼此。
眼见着父亲与大哥翻身下马,祁云岚身在曹营心在汉,他骑在马背上,眼望着远处的葳蕤树丛,心思却不知道飘向了何处,直到祁云弘与林宥赦一起过来找他,他才回过神来,跳下马背。
“赦哥。”
他上前几步,朝林宥赦笑了笑,笑意没有到达眼底,显得忧心忡忡。
林宥赦是莫不为的大弟子。
早年清风门遭了劫难,莫不为独木难支,恐自己糟了难身死不说,还连累了小小年纪的林宥赦,便将他托付给了远在临州的祁朝天。
此后的时间里,莫不为凭借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肃清门派内外所有隐患,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他再次来到临州祁宅,将林宥赦接了回去,彼时已经过了三年之久。
林宥赦十三岁来到祁宅,十六岁离开。
他聪敏好学,性情坚定,却也懂得乌鸦反哺的道理。
他虽然离开祁家,回去清风派,但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但凡得了机会下山历练,不管顺道不顺道,必要寻个由头绕道来临州走一趟,既拜见照顾过自己的长辈,也给几个小孩们带些小玩意,祁云岚与祁云承是锦绣窟里长大的小纨绔,寻常的东西看不上,林宥赦就别出心裁地给他们带些新奇的小玩意,诸如鲤鱼二尾,批把一篮,折扇一把,竟然颇合两个金丸掷鱼,明珠戴马少年的心意,长此以往,几人的感情愈发深厚。
此刻林宥赦长身而立,泼墨一般的长发用锦带束起一个高高的马尾,腰间悬一柄宝剑,端的人如君子,姣姣玉立,他长眉入鬓,皓目明眸,薄薄的嘴唇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见祁云岚眉宇微皱,似有忧心之事,便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歪头问他为什么不开心,“难道是不愿意见到你赦哥?”
祁云岚抬头看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祁云弘已经笑起来,他道:“往日里他跟云承知道你要来临州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数着日子过了,如今可不一样了。”
林宥赦被他提醒了,他四下张望一番,奇道:“怎么今天就你二人,云承呢?”
想起祁云岚这番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猜测他兄弟二人是不是又因为什么小事闹了矛盾,林宥赦玩笑道:“云岚来了也是闷闷不乐,云承来都不来,难不成赦哥在您二位爷这里已经失了宠?”
祁云弘闻言失笑,他叫林宥赦放宽心,道:“哪天即使我这大哥失了宠,你这赦哥也不会失宠的。
只是云承不知怎的,打从昨晚开始就不开心,今天一早早饭没吃,气鼓鼓地出了门去,至于云岚嘛……”
他卖了个关子,语调骤然变得百转千回,揶揄味十足,惹得祁云岚送了他一记警告意味十足的眼刀,然而这一记眼刀在祁云弘看来却只如小猫护食的奶抓一般,丝毫不惧威胁性,他笑了笑,语出惊人道:“云岚这是思念情郎呢!”
林宥赦闻言怔愣一瞬,他再次低头望向祁云岚,却见祁云岚白皙的面庞上立时泛起一层薄粉,杏目因为惊诧而微微睁大,薄唇轻启却不见辩驳之意,便知祁云弘所言非虚。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笑容僵硬在脸上,但也只是一瞬,很快调整过来,转头望向祁云弘,勾起一侧嘴角,故作伤心地道:“果然旧人不如新,云岚这是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啊!”
此言一出,直叫祁云弘连带周围的一众家丁和小厮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祁云岚被他大哥驳了面子,正待要发作,忽然听见酒肆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他扭头看去,只见酒肆门口的竹帘被劲风掀动,露出隐隐绰绰的人影,看打扮都是普通的江湖草莽,没有特别的引人瞩目之辈,外头车马粼粼,也听不清里头的动静,便下意识转头去看祁朝天。
那厢祁朝天与莫不为好一番叙旧,正待离开,忽然听见酒肆里头传来的打斗声音。
念起这段时间临州城里门派汇集,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便没有在意。
迎上几个小辈探究的目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祁朝天朝几人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家不用管这事,几人这就离开。
一旁的小厮见状,机灵地解了拴马的缰绳,递到祁云岚手中。
祁云岚一大半心思还悬在那头出去寻找严风俞的沈郁与季阳平身上,暗暗琢磨怎么才能寻个机会偷溜出去,这么想着,他执起缰绳,利落翻身上马,接过小厮递来的马鞭,刚要拍马离开,忽闻酒肆中再次传来一声轰隆响动,与此同时,一阵刚猛的劲风几乎碾碎酒肆的竹帘,劲风卷着砂砾木屑迎面袭来,刀片一般割在祁云岚的脸上。
他抬袖遮掩,却突地感觉面颊一疼,他抬手去摸,果然看到一丝红色的血线,也不知是砂砾,还是木屑。
这种情况下,即使他武功不行,阅历不够,也知道那里头打架的定然不是一般人了。
想到了什么,他心下一动,立刻翻身再次下马,随后在众人惊诧不定的目光中,尥蹶子一般,撒腿跑向酒肆门口,撩开竹帘,见到酒肆内的情形时,祁云岚的呼吸猛地一窒。
只见昨天下午还救了他一命的俊美男人,此刻奄奄一息地斜靠在墙角,严风俞胸前衣衫被尽数搅碎,破布一般勉强遮盖他结实的胸膛,胸前却是淋满大片骇人的血迹,脸色像是覆盖了一层虚弱的白纸般,不见丝毫血色,初升的骄阳没有照亮他的面孔,他的生命仿佛一点一滴地正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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