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端侯夫妇二人入狱的次日,户部季志展与刑部张鹏一同揭发苏淳私占土地。
苏淳的侯爵承袭自父亲,当时端侯府在驰县有地二千八百亩,苏淳承袭侯爵后又经历云恒几轮赏赐,本应享有土地三千六百余亩,可他利用地契图纸中模棱两可的边界,仗着权势勾结地方官员私自往外扩了将近一千亩土地,收取高额佃租,惹得怨声载道。
而引户部、刑部联合彻查临县土地的导火线却是年初的一桩命案。
死者是苏淳土地上的佃户,被前来收租的端侯府家丁殴打致死,因为端侯府权势大,此事在地方被压下了去。
一直到今年收成不好,佃户不堪其苦,闹得厉害,才被张鹏得知,而后牵出诸多事端。
牵扯谋害皇子在先,被曝私占土地、纵容家丁行凶在后,端侯夫人的尸首被送回端侯府,而端侯依然被扣押狱中,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平王府这头,苏叶向云淮晏证实了母亲自缢、父亲被捕、端侯府被封的消息,当即瘫倒下去。
白彦为她把脉,只说哀伤过度并无大碍。
末了,他特意看了云淮晏一眼。
这人的脸色看着比昏睡中的苏叶还要糟糕一些,这几日他虽然看似清闲下来,不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奔忙,可一边是云淮清,一边是苏叶,无论谁都是他不忍辜负难以割舍的,身上虽不必忙碌奔波,可心里怎么会好受?白彦悠悠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低声劝道:“放宽心,自己也要保重,否则怎么照顾小丫头?”
云淮晏垂着眼点头,道理他都懂,可是彻夜辗转时,他听过的每一句劝解都毫无作用。
欢儿打了盆温水进来,绞了帕子要给她家小姐擦脸,却被云淮晏接了过去。
他示意她出去:“你去找人把马车备好,明早陪王妃回一趟端侯府,去送夫人一程吧。”
端侯夫人一死,此事便成了悬案。
云淮晏之前对端侯府的种种恶意揣测尽皆无从考证,他回想起苏淳在磬竹宫上为自己的夫人辩解的话,仅仅是一个思乡的南昭人种了一丛蛇信草,何罪之有?仅仅是看厌了花草,拔掉换了新品种,何罪之有?是非曲直已无从考证,他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害死苏叶母亲的元凶!
想到这里,云淮晏胸口一痛,侧过头去压着声音低低闷咳。
苏叶不安稳地辗转着,云淮晏勉强咽下翻涌上来的腥气,转过身去看床上的人。
苏叶便悠悠醒转过来,目光迷蒙地看着云淮晏愣了一小会,昏迷之前的记忆翻卷上来,眼泪又止不住地翻涌出来。
“我娘,我爹真的……”
苏叶攥紧了他的衣袖。
云淮晏坐到床沿去,将她揽入怀中,并不说话只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阿晏,皇上向来疼爱你,你去替我爹求求情好不好?”
她满脸泪痕地仰头看他,目光有些迟滞,不复往日跳脱灵动的模样。
云淮晏心中一痛,他曾答应苏木一定会好好待她,到头来让她变成这个模样的人竟然真的是他自己。
他硬着心肠拒绝她:“小末,国有国法。”
苏叶摇头:“你一定有办法的。”
她竟然有些紧张,语无伦次起来:“之前是我爹不好,但是那是以前的事了,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你不要记恨他,好不好?阿晏,我没有娘了,我不能再没有爹爹……”
“你还有我。”
他的声音轻若叹息,“睡吧,明早去送你娘最后一程。”
她依然哭得停不下来,云淮晏只抱着她陪着她,并不多说一句话。
这一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从他发现端侯夫人的身份,带着这个消息走入宁王府那日起,他就知道他不能为她保住端侯府,也无法保她不识疾苦尽世欢愉,他向云淮清争取了一个月,能做的也只是将她名正言顺地安放在自己身边,远离这场风波罢了。
苏叶渐渐哭得累了,在云淮晏怀里渐渐睡去。
整夜,苏叶像一只喵咪一般乖巧,静静蜷在云淮晏怀里,梦中仍在抽抽搭搭地哭。
那一夜,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平静祥和。
第二日,苏叶与欢儿一例未施粉黛,两个人都红肿着一双眼睛,面色憔悴,去了金银首饰,只用素色的缎带寥寥草草绾了头发。
云淮晏陪着苏叶一夜未睡,眼下的阴翳比她还要浓重,他亲自为她披上一件素色披风,将她送到门外。
门外候着的马车简单朴素,并非平王府的马车。
大梁礼法里向来是没有皇家人为戴罪之人奔丧的道理的,苏叶已经嫁入平王府,此番回端侯府为母奔丧,也只能暗中行进不可张扬。
云淮晏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温声道:“抱歉,不能陪你。
你早去早回,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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