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霁平日和符苏说话除了会习惯性放缓语外,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毫无障碍,时间一长,他都快要忘记对方的病,直到亲眼看到符苏病的样子,他才意识到有些事情远没有符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嘴里的米馒头在咀嚼间泛起丝丝甜味,符苏一口一口嚼得仔细,这是他在这个春天得到的诚挚又美好的祝福。
吃完早饭两个人开车出,因为是假期又是清明,一路上车很多,大家都从县城里或是外地赶回来祭祖。
山路陡峭,又逢阴雨天多云雾,符苏把着方向盘开得慢,近两个小时的路程,车开进县城里又转一圈,终于到达目的地。
山林深深,古寺隐在其中,汪霁和符苏下车,沿着青石台阶往山上走。
汪霁在这寺里给他爷爷奶奶供了往生牌位,往年的清明他很少能赶回来,所以总是请寺里的住持替他点两盏长明灯,今年他回家了,于是自己来点。
乡里有专门载人往返县城的面包车,汪霁原本打算坐车来,但昨天和符苏顺口聊到,符苏说要和他一起。
淋过一阵春雨,两个人踏进古寺大门。
今日寺里有清明法会,点过灯,汪霁和符苏走进大殿,在大殿后面空着的蒲团上跪下,听师父们低声诵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汪霁闭上眼。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爷爷吃了一辈子苦,在生命的尽头,汪霁记忆中挺拔如山的身躯也变得消瘦佝偻,握着他的手,他爷爷已经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喃喃着回忆自己的一生。
儿时日子难过,他是家中老大要让着弟弟妹妹先吃饱。
大一点能干活,那时候卖树挣钱要把树从山上扛下去走十几里的山路,别人一天扛两根,他咬牙扛四根,夜晚拿着钱回到家肩膀和脚都磨出血。
再然后去当兵,回乡为爹娘养老,妻子早逝,他一个人拉扯大儿子,儿子不争气,他又觉得愧对孙子……
念叨到最后,他爷爷的眼神已不再清明,嘴里只反复说一句:“娘说要争气…娘说要争气…”
这句话从听到的那一刻到死,他牢牢记了一生。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村里的习俗,人去世后要烧纸房子、纸钱和纸人,期盼着这些东西能随着灰烬幻化成真,期盼故人在那边可以过得好,爷爷去世后汪霁几乎搬空了乡里的两家香烛店,他在心里祈祷这习俗能是真的,他和他爷爷相依为命走过那么多年,只要他爷爷能够过得好,哪怕是真钱他也会烧。
檀香渺渺,钟声响,汪霁伏在蒲团上,耳边符苏的低语和师父们的吟唱声重合在一起。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法会结束,两个人走出大殿,顺着青石板走到古寺周边,斜风细雨打湿肩膀,汪霁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被吹落的杜鹃花。
杜鹃花,他们这里又叫清明花。
前面树林中掩着一条小径,穿过后是一排往下的台阶。
符苏现汪霁下台阶喜欢蹦着下,步伐轻盈,脚跟轻轻一点就迈下两阶。
可寺里的台阶太长太陡,石缝里还覆着青苔。
“小心,别摔了,”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走我前面,摔了我没法接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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